從留英博士到西湖教育基金會，她經(jīng)歷了什么？

近日，西湖大學校長施一公在接受采訪時表示：“過去一年我和很多同事一起正在全力以赴創(chuàng)辦西湖大學，這是一所社會力量主辦、國家重點支持的新型大學，我們的目標是建設世界一流大學?！?/p>

現(xiàn)任杭州市西湖教育基金會執(zhí)行秘書長的劉旻昊正是這樣一位同事。這位畢業(yè)于英國帝國理工學院的生物化學博士，不但見證了西湖大學的整個創(chuàng)建過程，還肩負著為西湖大學正常運轉(zhuǎn)提供保障的募款重任。

赴英留學

2001年，當剛滿16歲、身體瘦弱的劉旻昊費力地將40公斤的行李拖上即將從北京飛往英國倫敦的航班時，耳畔依然回響著父親語重心長的囑托和母親幾乎崩潰的哭聲……神秘而未知的前方讓她既興奮又神往，透過飛機的舷窗，她隱約可以見到機場邊緣的晨光。

同一年，34歲剛拿到普林斯頓終身副教授教職的施一公從美國飛往北京，同行的學者王曉東對他說，咱們都欠祖國至少15年的全職工作。這正是施一公在美國奮斗11年之后的深切感受。

2011年，正在英國帝國理工學院讀博士、醉心于科學研究的劉旻昊接到了施一公的電話，邀請她國慶長假期間到清華大學進行博士后面試，而她的第一句話竟是：“施老師，那時候的機票可貴??！”隨后，她聽到對方短暫沉默后的尷尬笑聲。

當時的劉旻昊不會想到，幾年后，她會暫別已經(jīng)上癮的學術(shù)研究而轉(zhuǎn)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事業(yè)中，更沒想到的是，為了保證西湖大學在奔向世界一流大學的航道上無后顧之憂，她作為這所大學的舉辦方和主要經(jīng)費來源——西湖教育基金會的執(zhí)行秘書長，要肩負起在10年內(nèi)募款200億到300億的重任。

點燃心中一團火

2014年的一天，劉旻昊身在四川的母親突然接到了女兒的電話，剛一接通，就聽到電話那頭女兒連珠炮般地發(fā)問，“老媽，你知道今天我參加了一個什么會議嗎？你知道都是什么人參加嗎？你知道他們想要做些什么嗎……”

還沒等母親將這些問題理清楚，劉旻昊已經(jīng)自顧自地說下去了，最后的結(jié)論是，西湖大學最初的7位倡議人要用創(chuàng)新的機制，辦一所小而精、高起點的研究型大學，真是太有理想了，太牛了！

據(jù)劉旻昊回憶，這是她第一次參加由施一公、陳十一等7位倡議人召開的關(guān)于創(chuàng)辦西湖大學的正式會議，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施一公讓在博士后面試時表現(xiàn)落落大方、看起來非常自信“闖實”的劉旻昊做會議記錄，這也是她第一次接觸到西湖大學這個概念，而現(xiàn)在耳熟能詳?shù)男《?、高起點等提法在那次會議上已經(jīng)有了雛形。

劉旻昊因此而大開眼界，受益匪淺。后來她對父母說，能夠在這個年齡聽到這些學者鞭辟入里的思考和獨具深度的想法，實屬幸運。

那次會議讓劉旻昊感覺心中一團火被點燃了，她自愿并主動地被“裹挾”進這一場她認為偉大的建校進程中。

開啟新征程

2018年，西湖大學正式成立。這一年，劉旻昊33歲，一段嶄新的旅程已經(jīng)起航。

施一公、劉旻昊與他們的同事，以及將近1萬名捐贈者，無論是知名企業(yè)家還是普通人，都在期待高等教育多元化改革破局的那一束光，照進現(xiàn)實，閃耀未來。

西湖大學云棲校區(qū)占地10.6萬平方米，在校門“浙江西湖高等研究院”9個大字之下的左右兩側(cè)，分別掛著“杭州市西湖教育基金會”和“西湖大學”兩塊白底黑字的牌匾，這是西湖大學最與眾不同的地方。

“西湖教育基金會與西湖大學其實是兩個相對獨立的機構(gòu)，但結(jié)合比較緊密?；饡沁B接西湖大學與社會各界的中樞紐帶?！痹谖骱髮W的辦公室里，劉旻昊談笑風生，東方女性特有的柔美微笑和女強人的干練氣場形成了強烈反差，卻又恰到好處地契合了她目前的角色。

劉旻昊解釋道，西湖大學是基金會辦大學，從慈善法的角度看，基金會是捐贈方，西湖大學是受贈方；從民辦教育促進法角度看，基金會是舉辦方，按照《西湖大學章程》可以提名不少于三分之一的校董，可以提議學校修改章程等。當然，基金會是站在支持章程、保障章程執(zhí)行的舉辦方立場上，支持校董會領導下的校長負責制，而非直接插手學校管理。同時，西湖大學作為西湖教育基金會最大的項目，有義務為西湖大學撥款，支持大學的發(fā)展。

選定基金會辦大學這種模式，西湖大學并非一開始就模仿美國大學的做法，而是“恰逢其時”。如果不是因為新修訂的民辦教育促進法對民辦教育進行營利性和非營利性的分類管理，特別是對非營利性民辦學校，國家給予同公立學校同等的土地、稅收等支持和優(yōu)惠政策，西湖大學很難說會不會以這種模式建校。要充分體現(xiàn)其非營利性、社會屬性及公益性，采用基金會辦大學的方式應該是非常好的探索。

西湖大學創(chuàng)始捐贈人之一、高瓴資本創(chuàng)始人兼首席執(zhí)行官張磊認為，基金會辦大學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能夠秉承大學“永存”的概念。一所好的大學，應在相當長時間內(nèi)成為推動社會前進的力量。從這個意義上講，他希望西湖大學能夠把中國的基礎科學和高等教育推向新的境界。

“鐵石心腸都能融化”

2019年3月5日，杭州一位70歲的老人輾轉(zhuǎn)找到西湖教育基金會，希望為西湖大學的青年人才計劃捐出自己辛苦積攢的錢，捐款共兩份各12900元，寓意為一年12個月，西湖大學的科學家做研究能夠長長久久，以此作為她最疼愛的孫女和外孫女的生日禮物。“人才不培養(yǎng)出來，什么事都做不成?！崩先说牧伎嘤眯淖寗F昊感動不已，她當天發(fā)微博稱“鐵石心腸都能融化”。

在今年全國兩會的“委員通道”上，全國政協(xié)委員施一公也提到，常年居住在南美洲法屬圭亞那的溫州籍華僑周先生，輾轉(zhuǎn)33個小時取道巴黎來到杭州，送來一份當?shù)?3位華僑華人的捐贈。這位華僑的話讓人動容：我們是離祖國很遙遠的炎黃子孫，但是我們希望祖國強大、科教興國。

類似這樣心懷大愛的捐贈者和捐款場景，劉旻昊見得太多了，每天都在接受心靈滌蕩的她突然覺得基金會正在打開一扇“窗”，來自于社會各行各業(yè)的普通人，他們心系國家，關(guān)心教育，愿意盡自己所能，通過西湖大學這樣一個平臺來實現(xiàn)科教興國、人才強國的夢想，這是公益辦教育的更大意義，劉旻昊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更重了。

西湖教育基金會成立于2015年，截至目前簽約捐贈額已超過43億元，捐贈者近1萬人，創(chuàng)始捐贈人中不乏馬化騰、王健林、王東輝、張磊、陳一丹等知名企業(yè)家。

劉旻昊依然難忘籌集捐贈的過程中，她和施一公一起拜訪榮之聯(lián)董事長王東輝的情景。當時施一公講了1個多小時，但對方當天并未答復，只說要跟家人商量一下，劉旻昊和施一公都覺得“懸”了。沒想到第二天一早，王東輝打來電話來說YES，這讓劉旻昊興奮地拉著丈夫的手在客廳里蹦了半天。“有人認可并拿真金白銀支持我們的教育夢想，這種感覺太夢幻了?！?/p>

西湖教育基金會的捐贈工作對專業(yè)度要求非常高，劉旻昊需要對法律法規(guī)、國家政策，以及西湖大學的辦學理念、創(chuàng)辦路徑、發(fā)展進程等如數(shù)家珍。讓劉旻昊記憶深刻的是2016年與馬化騰基金會團隊的電話會議，3個小時的會議，對方的問題相當專業(yè)并富有遠見，她耐心細致地逐一作答，會議結(jié)束感覺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這是劉旻昊的使命。作為西湖大學首任校長，施一公同時擔任西湖教育基金會籌款委員會主席，而劉旻昊是他的主要配合者，她和團隊要對接捐贈人，落實捐款各項具體細節(jié)，這其中千頭萬緒，一步都錯不得。

基于西湖大學“高起點、小而精、研究型”的辦學理念，按照規(guī)劃中到2026年助理教授、副教授、教授人數(shù)達到300人的規(guī)模測算，未來10年內(nèi)西湖教育基金會需要建立一個200億到300億的“永續(xù)基金池”，用其利息和投資收益來支撐西湖大學的運行和人才引進，保證西湖大學長期穩(wěn)定發(fā)展，這也與基礎科學的科研周期長、投入大有關(guān)系。

面對巨大的籌款壓力，劉旻昊卻比較從容。一方面，之前感受到的公眾對于公益辦教育的熱忱讓她有了一定底氣；另一方面也源于她對基金會未來較為清晰的規(guī)劃。她認為，目前最重要的是讓基金會更加專業(yè)化，包括吸納國內(nèi)外先進教育基金會的經(jīng)驗和機制、建立誠信度和對捐贈人的尊重及反饋機制、宣傳普及公益辦教育的意義，以及與社會的良性互動等方面。

忙是新常態(tài)

忙，是劉旻昊現(xiàn)在最強烈的感受，她感覺自己像一個飛速旋轉(zhuǎn)的陀螺，根本停不下來。

劉旻昊說，她在做科研的時候就習慣這種生活狀態(tài)了，周末和深夜根本就不是工作與休息的分界線。前年因為懷孕生產(chǎn)，她才不得不休息幾天，但產(chǎn)后一周就恢復工作狀態(tài)了。

但劉旻昊并沒覺得自己有多強，因為隔著幾間辦公室還有一個“超人”。施一公在清華大學時，工作起來不要命就是出了名的。現(xiàn)在，為其“一生為此而來”的西湖大學工作更是沒日沒夜，他要將時間合理分配到行政、教學、科研，以及社會活動等事務上，劉旻昊對此一直都覺得不可思議。

基金會團隊成員對劉旻昊最深的印象是她對專業(yè)的嚴格要求和對細節(jié)的嚴謹，團隊成員都壓力山大，稱她是妥妥的“處女座”秘書長。有一次財務人員發(fā)給她一張財務報表，她一眼就看出一個數(shù)據(jù)錯誤并對其進行了嚴厲批評，以后每次發(fā)報表之前，財務人員都至少要核對三遍以上。劉旻昊笑談，這也是以前搞科研落下的“職業(yè)病”和“強迫癥”。她認為，西湖教育基金會的運作其實是一個精密易碎的“瓷器活兒”，是在鋼絲上跳舞，既要對學校的生存和發(fā)展負責，也要對相信西湖大學夢想并提供支持的捐款人負責，實在是容不得一絲馬虎，這也是基金會專業(yè)性的體現(xiàn)。

留給孩子們的未來禮物

學習成績好，9歲開始學鋼琴，14歲就達到業(yè)余10級水平，16歲獨自去英國讀高中，還自作主張換了學校，之后考入英國帝國理工學院……劉旻昊從小就是讓人羨慕的“別人家的孩子”，她在海外體現(xiàn)出的超強適應性讓自己的父母都有些“看不懂”。

劉旻昊至今感念的，是父母給予她的家國情懷的熏陶，特別是父親從小對她說“第一不要做撒謊的人，第二要做胸懷大志、腳踏實地、認定的事情不能輕易放棄的人”，讓她受益終生。

于是，做學術(shù)研究時，劉旻昊見的“細菌”比見的人都多，連結(jié)婚證都是做實驗的間隙去領的。在參與到西湖大學的籌建工作時，她不辭勞苦承擔多個角色，之后帶領西湖教育基金會左沖右突，一次次的突破也見證了基金會的發(fā)展和成長。

施一公曾經(jīng)說：“我相信只要西湖大學這條辦學之路走下去，中國大地上一定會有一批和西湖一樣的大學，為了同樣的目標，和公立大學一起，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夢想努力?！彼嘈?0年、20年之后，西湖大學將作為一所世界矚目的社會力量舉辦、國家重點支持的新型研究型大學，用自己的方式為世界文明和人類進步作出重要貢獻。

以西湖大學為范本，將會出現(xiàn)更多高水平研究型大學，為中國孩子提供世界級的教育，這是施一公、劉旻昊等建設者們留給所有孩子們未來的禮物。（供圖|西湖教育基金會 文 王世新）